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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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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歧國與大羲之間這場仗到底打不打, 只取決於女帝。

接連罷朝數日,一意孤行只召武將議事,女帝的開戰之心已耳目昭彰。就在今早,糧草業已先行, 再想勸諫止戰恐已不能夠。

但今日午後, 女帝卻突然開朝聽政。不是她想通了, 而是一夜之間,發生了件令她回避不得的大事——有監生振臂一呼, 聚集千餘儒生於宮門前, 要求嚴懲春闈當中協同舞弊的官員。這一鬧,鬧得滿城風雨。

學子的事,從來沒有小事,事關江山社稷得道失道, 由不得她再罷朝下去。一面即將開戰, 一面又是儒生鬧事, 文與武自女帝登基就始終在互相博弈,總能令她焦頭爛額。

春闈舞弊案其實早在歧王明反之前,就已經浮出水面, 當時事態並不嚴峻, 又因涉及舞弊的考官是袁家的人, 她才決定睜只眼閉只眼。

當日那袁惜才為阻攔歧王過清明關,以醉酒為由拒不開門,雖攔截失敗,卻也怪不得他。可軍中醉酒乃是重罪,為堵悠悠眾口,她已將之罷官流放。既然沒能將歧王攔住,許出去的三萬擒虎軍她自然舍不得兌現給袁家, 為彌補袁家,她便只將春闈主考官的位置給了袁惜才的兄弟袁育才。哪料到那袁家吃了悶虧後,便想在科考上找補,竟貪贓枉法搞出個舞弊案。女帝自知虧欠袁家,不宜嚴懲之,才將這案子敷衍按下。

可架不住有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,在這即將發兵的關頭,鼓動學子流血鬧事,不僅要求依律處斬袁育才,更逮住機會勸諫女帝重視儒生,忌武將專權。文人可怕,一夕之間暗罵她窮兵黷武的文章已在市井遍地流傳。

“文人,呵,聞人……乃元兇巨惡!”待退朝後,女帝在章昭殿大發脾氣,而能夠聽她訴苦的依然唯有唐指揮使。

事態儼然不在她掌控之中了。若在此緊要關頭執意發兵歧國,內憂未解再添外患,只恐大廈崩塌。

唐雨洨U“陛下覺得是歧王的人在煽風點火?”

“除了歧王還有誰既想給朕難受,又想針對袁家?”女帝反問,凝著眉頭輕撫鬢角,她年紀輕輕,那鬢角竟早早生出兩根白發,都是拜歧王所賜。

唐雨浧臣那幾根華發,悵然嘆道︰“袁家乃晏家世仇,歧王這麽做,旨在把晏家的忠心牢牢捏在手裏。一箭三雕,可謂詭譎至極。”

一箭籠絡晏家,二箭挑撥文武之爭,三箭力阻大羲發兵。

可若說想阻攔大羲發兵,女帝未必會如他所願。眼下聞人弈初回歧地,必有一段時間著力於拿回權柄,收攏民心,其上下離心之程度必然甚於大羲。此時發兵,歧地臣民或聞詢竄逃做鳥獸狀,焉有合力禦敵之力。

所以即便儒生鬧事,越演越烈,女帝也不想放棄討伐歧王。她今日上朝果斷將主考官袁育才投下死牢,決意平息輿情後,再發討伐歧國之檄文。

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,女帝心有愁山悶海,咬牙切齒︰“棄了袁家,朕實不甘心!”

棄車保帥,終會人心四散,唐雨浿道女帝擔心的是這個。但眼下這個情形,只能暫時放棄袁家。他進言道︰“臣以為,倒不如等歧地使團入京再議相關事宜。眼下儒生尚聚集京中,若是被使團中人蓄意挑唆,只怕又要生出不利陛下之言論。按兵不動靜觀其變,才是上策。”

女帝最是聽得進去唐雨浀幕埃沈思少頃,決定將討伐歧國之事暫且擱下,靜待使團入京。

不出三日,歧國使團終於在一片熱議聲中入京。使臣代歧王獻重禮,呈國書,表願北面稱臣,奉大羲為天|朝上國之心。其姿態卑微,求和之言論,正合文臣儒生之意,引得主和之聲一時更甚。女帝未立即表態,只安排當夜小設宴席為使臣接風,稱臣之事延後再議。

是夜,唐雨浭衛禁宮,親自巡邏大慶殿外。臨近子時晚宴終到尾聲,有一歧國使者醉醺醺出殿透風,腳步蹣跚恰撞在他身上。

“哎呀哎呀……指揮使莫怪,在下暈得厲害,實在……”那人話未說完,便趕緊找個地方吐去了。

“使者小心腳下。”唐雨洸歡聲色,將那人塞進掌中的東西小心藏入袖中。待晚宴散去,守將輪換,唐雨浕馗暫歇路上,才將袖中東西取出,見那使者塞給他的是幅精致小巧的畫像。

畫中女子美若桃花,約莫雙九年華,眉眼間有一份熟悉之感。畫中題有一句詩“雨浭比粼諶示,鼎鼐調和有大臣”,霎時讓他驚愕失色。

若他沒有猜錯,這應是時若的畫像。

既是歧國使者給他的,妹妹難道在歧王手上?唐雨浢嫒縊闌遙拿畫的手僵硬如石,須臾間冒出一背冷汗。

那給他玉佩圖案的青衫女子也曾說,若想尋她可往南邊。時若她當真身在歧國?那為何不主動聯絡他,難道……

難道已是歧王人質?

“燕歸期,梅將落”這六字天機預言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。燕媯,歧王……這兩人已然踏上同一條船,那預言或許指的正是這一種猜測。

時若夾在中間,既和霽月閣有關又與歧王有關。那麽這就可以解釋為何陛下會向他隱瞞時若的消息,沈禮也避他不及……因為,霽月閣的人女帝是斷然不會放過的。

只是不知時若現在是死是活。唐雨浽較肴床桓彜深處猜,只暫得出一個結論——大羲與歧國的這場仗,一定不能打起來。

次日朝會,滿朝文武就是否開戰仍有爭論,女帝依然未下決斷。散朝後,唐雨浀ザ懶粼謖掄訓睿終於表態。

“戰與不戰,雨洠朕早就想聽聽你說。”女帝腦中正一團亂麻,急需有人幫她理一理。

唐雨浭∪プ稈裕單刀直入︰“陛下,歧國正如那附骨之疽,自我大羲立國之初便已存在,早晚都是要反的。陛下何苦受其幹擾,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。”

原來他主和?女帝雙眉顰蹙,反問︰“今容得他自立為一方諸侯,他日效仿之人若如雨後春筍紛紛自立,朕豈不都要容忍?”

唐雨洨U“若陛下只管發兵歧國,他人趁虛而入,又當如何?”

女帝金口不開,只是眉心更皺。

唐雨洨U“當務之急乃是肅清五皇子餘黨,清剿歧王細作,重整官場惡習,籠絡門閥世家,斷絕女子禍國之陳舊言論。內憂未除,何能先平外患,諸位老臣的勸諫之言陛下帶著成見去聽,自是入耳不入心。”

有些勸諫的話涉及黨爭,不是誰都敢直言不諱的,只有他才敢說得如此直白。女帝最是信任他,思忖不多時,終究放棄開戰。

這日午後,女帝與歧國使臣再度議和,但就歲貢向歧國提出過分要求。歧國使臣談判不下,迫於壓力只得應下每年朝貢一萬布匹,十斛南紅,三斛南珠。次日,女帝賞賜厚禮,設宴席,正式受歧國稱臣之禮。

此後使團停留三日,早早踏上歸途。

使團離京當日,歧王便已收到八百裏加急密信,信件看完,臉上慍色難掩。不開戰確是爭取到喘息之機了,但要滿足每年一萬布匹,十斛南紅,三斛南珠的歲貢……女帝是在故意為難歧國。

南紅與南珠倒是不難,這一萬布匹卻不易辦到。種麻、除籽、織布……既占用耕地,又耗費人力,從長遠來看,實則不過是女帝對歧國的制約之術。且那布匹到了大羲手裏,又可用於裁制兵將褐,無異於把刀送到敵人手中。

但不論怎麽說,此次能止戰已是不易,聞人弈拿著信冥思苦想,要說大怒,也不至於。午後難得無事,獨坐問政殿思索許久後,他索性帶著信回瑰燕宮問問王後可有高見。

甫一入瑰燕宮,林姑姑便迎上來問安,道是王後接連兩日為選女官翻卷選題,困頓不已,眼下正在補覺當中,一時不能接駕。

歧王今日不忙,擺手一擺︰“無妨,孤等著。”便就在外頭石凳座下,吹吹涼風。

林姑姑回看了眼寢殿的方向,忍不住有感慨之語︰“往常娘娘覺輕,一點聲音便會驚醒。落鳶來後日夜守在附近,娘娘想來安心不少,近來總算能睡得稍沈些。王上在這兒空等著……”她停下笑笑,“不知要等多久呢。”

是嗎?聞人弈側頭看向站在檐下的落鳶。那從頭遮掩到腳的黑袍男子,向他躬身見禮,並不近前,只固守在寢殿附近,好似這輩子要做的事只有這一件。

聞人弈眉心的褶皺稍縱即逝,點頭稱許︰“嗯,該賞。”話畢起身,放輕腳步走進寢殿內室。

他倒要看看,睡得能多沈。

輕手輕腳掀開層層帷幔,他慢慢走到床邊,見白紗床幔描摹出一抹妙曼身影。聞人弈伸出手,撩開白紗一角……

望之一眼,頓時臉色微變,放下輕紗轉身便走。

匆忙出了寢殿,他又坐回石凳,面無表情地掏出核桃把玩,時而磨得手中嘎吱輕響。對面落鳶看著他,他也看著落鳶,樹上鳥鳴歡快得很,卻襯得樹下異常安靜。

非禮勿視,非禮勿動,他實在不該如此莽撞。不曾想到天氣燥熱,她竟會只穿件兜肚就睡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︰??雨浭比粼諶示,鼎鼐調和有大臣——馬致遠,《薦福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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